伊的鄉情咱的歌1

 

 

 


這真是一個以流行為生的時代,每人的腳步都拼命的向流行邁進,企圖走在流行的尖端,甚至領導流行,好像只要和流行沾到一點邊,就真的可以名利雙收。腳步慢一點的人也沒問題,反正「流行」就是這麼一個圈圈,如果你追不到前面,那就停下來,或乾脆往回走,只要時間夠久或你有本事倒車開回到月台上--歹勢,復古會更流行。

在流行的世界裡,流行音樂可以算是少數較具有創意的行業之一,儘管「創意」這種東西太容易打混。回頭看看,不管歌詞裡穿插國台英日粵原住民乃至聽不懂的各種語言,編曲裡加入一些笛簫二胡嗩吶月琴排笛斑鳩西塔三味線等民族樂器,歌聲裡加入一些大人小孩動物環境聲音……等等等都曾流行過,在藝人方面更已經是俊男美女醜男怪女忽男忽女帥哥辣妹幼齒粗牙台北什麼都有,然後是企劃包裝,然後是宣傳手法……。我們可以發現創意越來越多,花樣也越來越新,點子更是越來越怪。只是--還是歹勢,壽命也越來越短。

也就是說,整個流行的時代其實就是夭壽的時代,什麼東西都是短暫的,抓娃娃已經退燒,卡拉OK慢慢冷卻,保齡球也許什麼時候就忽然全倒也說不定。所有的新陳代謝濃縮在流行音樂裡的訊息是:人們把喜新厭舊的心理公佈在排行榜上,而且標上名次,然後每週更換。而更不幸的是,在我們的流行音樂短命的創意裡,有一半以上不是原創的。

我們當然不是要討論什麼「音樂無國界」這種話題,但是在「世界音樂」儼然蔚為流行話題的今天,我們還是必須來討論一下「音樂有國籍」這回事。當我們意氣風發高唱〈我現在要出征〉時,那是首丹麥歌曲;當我們離鄉背井低吟〈遊子吟〉時,那是德國人的曲子;當我看到電視廣告裡唱著〈感冒用斯斯〉時,也曾會心的想到〈排骨仔隊〉這首台語歌,對不起,這是首日本歌;當我們把〈在銀色月光下〉當作中國民謠排印在教科書裡教育下一代時,很遺憾,它是一首俄國人的作品。

最近常被談論的所謂「世界音樂」,對於這個八零年代後期西方人定義發明出來的名詞,老實說我並不太懂,直覺上是別人在「世界」我們,而不是我們去「世界」他人。從中國的一些少數民族專家學者口中得知,其實他們非常痛心於外人從少數音樂上的傳播或誤導而以偏概全或誤解了他們的民族。

最可笑的例子是〈沙里洪巴〉這首歌,據一位北京音樂學院的教授說明,這首歌是描素當年從包頭橫越沙漠前往新疆做生意的駝客們,在途經額濟那旗驛站時,窯子裡的姑娘向他們招攬生意的一首歌,也就是說「沙里洪巴」大概的翻譯應該是「人客來坐哦」或「人客QK哦」這個意思。問題是我們不但在幼稚園裡教,還引用於新的創作曲中,當起電視節目的主題曲,這當然是因為我們對整個文化背景不了解所產生的問題,但是如果「世界音樂」是以融入不同民族的音樂為根基,那麼它最大的危機應該是在於:千萬不要成為強勢文化、或強勢經濟、或強勢政治民族,奪取弱勢民族文化資產,來中飽自己的一種藉口。我不知道西方人對台灣原住民的了解有多少,卻很想知道Enigma將台灣原住民音樂放進他們的專輯〈Return To Innocence〉時,有沒有付版稅給阿美族的父老兄弟姊妹們。

所以,如果我們多關心一下從我們自己的土地孕育出來、從我們的內心流露出來的音樂,如果我們多鼓勵一下原創音樂,那麼所謂的「世界音樂」就不會只是別人的世界、別人的音樂了。(原載於1995/07/17聯合晚報)
 


這是 1995 年,應聯合晚報邀稿寫的一篇文章,現在讀來,儘管有些觀點已然不同,但是對於原創音樂的認定與推崇,至今未嘗稍減。日前聽聞新疆發生了一些令人遺憾的事情,又讓我想到杜教授從新疆帶回的那包葡萄乾,大的小的,帶梗的不帶梗的,各種層次的綠色,那是我第一次吃到綠色的葡萄乾,完全未經篩選的原味。人與人之間,同文同種都常常很難溝通,不同語言不同宗教不同曆法不同文化不同種族,要和平相處,真的需要更大包容與尊重,不然對雙方都是悲劇。別的不說,光以文字聯想,想到有一群人生生世世代代相傳的古老土地,卻被叫做新疆,就已經是一件很矛盾的事情。


*延伸閱聽:
【擁有與占有】之【達板城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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