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字聽歌：望月想愛人 by 許富凱
上個週末，入冬後第一次迎接低溫，冷冷的天，去看了一場暖暖的演出。
不知道要怎樣拉描述這場演出的感覺，後來決定從一個作詞人的角度，寫成「作詞人筆記」，來記錄我在這場演出中，感受到的種種。
雖然從事流行音樂工作，但接觸古典音樂的機會也不少，12月7日在台北松菸誠品的表演廳，灣聲樂團名人系列饗宴，找了許富凱合作了今年的最後一場演出，許富凱當然熟，但很孤寡的我並不是那麼熟悉灣聲樂團。
出發前搜尋了一下，原來是2017組成的古典樂團，嗯，兩年前⋯⋯才剛減少一點難為情的感覺，馬上又發現，樂團指揮李哲藝總監的資歷如雷貫耳如此豐富，竟然所知有限，這才發現自己對傳藝金曲似乎太疏於關注了，該深刻檢討。
回到文章前的影片，來聽聽演出中，許富凱唱的第一首歌：
歌名：望月想愛人 台語詞：黃敏
原曲：浪花節だよ人生は（唄：木村友衛 1981）
原曲：詞：藤田まさと 曲：四方章人 編：佐伯 亮
我相信 相信無人 無人比我較愛你
我愛你 愛你毋是 毋是一日抑兩日
我毋甘 毋甘予你 孤單一個踮鄉里
我希望 希望會 陪伴妳身邊
但是我 踮在他鄉 只有忍耐 只有忍耐 望月想你
我毋是 毋是存心 存心欲來耽誤你
是因為 因為環境 袂當予我遐如意
我無奈 無奈心情 只有寫批安慰你
我以後 以後會 真心照顧你
現在我 踮在他鄉 只有忍耐 只有忍耐 望月想你
在大量台日混血歌的年代裡，黃敏老師是很特別的音樂人，他常常會讓我想起華語歌曲的前輩姚敏先生：
兩人都是二戰受害者，兩人都非音樂科班出生，最後都以音樂為業。
姚敏的老師是日籍音樂家服部良一，黃敏的老師是旅日作曲家許石。
兩人都曾在唱片公司擔任重職，姚敏作曲亦填詞，黃敏作詞亦譜曲。
姚敏將大量英語歌曲填入華語詞，黃敏將大量日語歌曲填入台語詞。
姚敏也唱，著名過年歌曲「恭喜恭喜」便是姚敏與姚莉兄妹所灌錄。
黃敏也唱，早年他曾與文夏等人組「亞羅瑪樂團」出版過一張專輯。
兩人都製作過大量專輯，培養學生捧紅過無數紅極一時的年輕歌手。
兩人畢生都留下無數經典名曲傳唱至今，都留姓以「敏」字當筆名。
因為相同的地方實在太多，我都不禁懷疑，他們筆名這個「敏」字，說不定不純然只是巧合。
年輕時做了很多台語老歌的功課，像是三段式的歌詞，每段詞會鑲入數字（三聲無奈、送君珠淚滴）後來我自己寫歌也常用（一暝聽江蕙、See You 阿羅哈），而望月想愛人最讓我感到驚艷的，是黃敏老師用了古詩詞中「頂真」（連珠體）的手法：
我相信
相信無人
無人比我較愛你
我 愛你
愛你毋是
毋是一日抑兩日
從詩經開始，蓼蓼者莪，蒹葭蒼蒼，疊詞反覆向來是歌詞中很重要的特色，不但能讓歌詞簡化易記，還能反覆洗腦利於傳播，這跟頂真肯定很搭，黃敏老師在這首日曲重新填詞的台語歌中，展現了大師的魔法，在一個詞咬住前一個詞的的同時，不但不造作蓄意，而且保有口語化的通順，你仔細聽，三個「愛你」，完全沒有因為相同字句反覆使用產生的詞窮感，甚至都能感受到歌者的口氣與誠意。
日語因為一字多音或一詞多音，與台語一字一義一音不同，如果，把台語版本跟日語原曲對照一下，我們可以發現，台語詞幾乎百分之百吻合原曲的旋律，只有第一個「你」，因為台語二聲的關係，多了轉音，這便是陳達口中的「喙口利便」，隨著語言的特性，於演唱時順著口語，以達到一聽即懂的效果。
頂真這個手法，我很早就偷學到，在江蕙返來阮身邊，張宇今夜寒風冷酸酸中，都曾經嘗試過。
再回到音樂會現場，指揮李哲藝老師除了是國際豎琴比賽的得獎者，是作曲人，是編曲人，是指揮家，是樂團總監，我覺得更讓人讚嘆的，他也是非常專業的主持人，整場演出裡，他不斷的轉換角色，指揮，介紹，彈奏，訪問歌手，因為擔心許富凱的婆婆媽媽花花粉絲團不習慣古典曲風，還要跟台下的聽眾做音樂教學溝通，使用的是完全無縫的台語與華語自然轉換，是老台灣與新世代的平滑接軌，是西方音樂台灣情感的自然融合，他說：
灣聲樂團，只演出臺灣音樂，跟與台灣情感有關的音樂。
然後，他大概介紹了「念故鄉」的德弗札克，他把一首日台混血歌曲，用思鄉古典樂的手法，改編成慢板的望月想愛人，許富凱把兩種語言都唱了，你知道望月想愛人原詞裡的故事嗎？我忽然覺得，慢板的抒情，感覺更吻合日版歌詞的情境。
之後我們一路在音樂聲與指揮的訪談中，聽到了許富凱從小的音樂歷程，父母如何支持他培訓他，學唱歌過程中的苦樂，參賽過程中的辛酸，入行之後的打拼，一個歌者，趁著一次演出的邀約，把自己的音樂生命歷程，重新整理咀嚼一次，說的是許富凱，說的也是台上十五個樂手，是指揮，是每個今天能站上舞台的人，背後不為人知的血汗與付出。
許富凱的粉絲，是個極其強大的集團組織，我看過的所有他的演出現場，每次都一定遇見遠道組團包車而來的人，他們購票，他們自行製作文宣品，他們之間產生了互動聯誼，他們會幫忙宣傳，他們做所有對歌手有幫助的事，但不會干擾到歌手，而最讓我感動的是，裡面有很多是年長者，我猜非常非常可能，這是他們這輩子第一次，也很可能是唯一一次的追星。
之後，有很多精彩的歌曲，精彩的編曲改編，很多舊的感情，很多新的感受，演出結束，我給富凱傳了個訊息，不行，我一定要去跟指揮致意，然後在後台還遇到民視的導播說，跟灣聲已經有合作的項目，未來電視上也能聽到，走出誠品演藝廳時，又看到來自北中南不同地方，捨不得離去的熱情粉絲們，正快樂的交流拍照⋯⋯
那個冷冷的週末，我看了一場暖暖的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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