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薰


剛好看到馬芳在臉書提了這歌,來回憶一下。
 
套句壽全兄的話:現在的年紀當然都是想當年,然後隨便一想就是二十年(出處),點薰這歌(這裡聽歌)是我入行不久寫的,出版作品編號31,至今25年了,原來催人老的不只酒精,還有尼古丁~

那年日本Pony Canyon(波麗佳音)來台發展,製作部分由倪桑帶領真言社進駐,企宣則由詹宏志老師操刀,我記得第一次跟宏志老師開會,是Chyna合唱團的案子,他說了ㄧ段話讓我印象深刻至今受益良多,大意是,他本業不是做音樂,也很久沒有接觸唱片相關工作了,所以不太懂,不過沒關係,那就用最誠實的方法,最笨的方式去學習。

之後的會議,他就開始像是授課一樣,敘述他的想法,自己提出問題,自己解答,我當時入行也有兩三年,卻忽然發現自己連最笨的方法都不懂,嚇得不敢把包包裡那本創意人拿出來請他簽名。

波麗佳音的創業作,是林強向前走爆紅後,眾所矚目的第二張專輯「春風少年兄」,詹老師策劃了一個名為「強風之夜」的記者會,地點在公館金石堂廣場,時間是午夜翻點,認識的記者之前就頻頻抱怨要因此加班,不過抱怨歸抱怨,當晚還是都來了。

不只記者來了,歌迷也擠爆了金石堂廣場包括汀州路,一直到十二點過後,現場已很難控制,約莫過了十多分鐘吧我不是很確定,總之,當人心開始浮躁時,詹老師又說話了,首先當然是致歉,沒想到大家這麼踴躍,然後為了安全起見,只好取消記者會改簽名會。

過去我參加的記者會,大多在大飯店吃小點心,拿熱騰騰的CD吹冷氣,主持人台上講好話,相關人員上台拜託,歌手穿美美的拍照表演,會後,歌手還會坐下來跟記者團團坐話家常,然後,唱片公司的宣傳人員早已準備好一份新聞資料(天啊,我寫過好多好多)。

當記者會結束,記者回到報社,就將新聞資料節錄刪減拼拼湊湊整理成一篇所謂新聞,報社有派攝影記者的,就附上自己拍的照片,沒有攝影記者的也沒關係,神奇新聞資料袋裡,除了印有非賣品的實體專輯,新聞資料,貼心小禮,還有唱片公司提供的宣傳照給你用。

隔天各大報小報大同小異的報導,就是這麼來的,宏志老師說:記者也不願意那樣刻板,既然記者需要新聞,我們就給他們新聞,三千多人半夜擠爆的現場,「請大家看到什麼自己寫」,我在現場又嚇壞一次,不過我猜大概有開始領略到一些什麼。

歹勢扯遠了,拉回來點薰,其實也是類似的狀況,「少年吔,安啦!」要出電影原聲帶,宏志老師又把一些人找去開會,可能是因為當時我接了L.A.Boyz部分企製工作,常常進出波麗佳音,有幸也被找去,宏志老師讓我根據「少年吔,安啦!」電影大綱,去設想裡面的人物可能的故事,先把歌詞寫出來。

我從小不愛唸書,不良少年也沒少認識過,沒有去做歹囝可能是因為我喜歡音樂,喜歡音樂的小孩不會變壞,但是喜歡音樂的小孩常常作怪,我腦袋裡常常有奇怪的東西跑出來,比如說:那時我常覺得,出家人的戒疤燙在頭頂,蹺家人的戒疤燙在手背,點薰的歌詞,就是念書時認識的一些混混,在「手盤」燙疤的故事,每一個疤,都有精彩的故事,我交稿的原詞是這樣寫的: 



【點薰】(原詞)

點一支薰 來算看覓啊 一暝有外長
濛煙散霧的房間 並囝子時代的夢較實在
並明仔載的路途擱較遠

點一支薰 來試看覓啊 手盤𠕇抑軟
彼跡膨疱的痕 並𨑨迌人的日子較圓滿
並查某人的身軀較金滑

啥人知影歹囝是什麼 我干焦知影古意真歹過日子
啥人知影將來是欲行去佗位 我干焦知影男子漢
爭的是一口氣


點一支薰 來想看覓啊 日子按怎算
騰雲駕霧的心情 並查某人的溫馴較迷人
並冤仇人的笑容較可恨


我不知影什麼是回頭 為著朋友絕對愛伨甲到
我不知影青春當時會變老 干焦知影男子漢
無應該目屎流

我敢用性命 去交陪一個知己 橫直人肉鹹鹹 社會講的是道義
我有氣魄 甘願破腹來相見 但是知己啊知己 到底佇佗位

點一支薰 來量看覓啊 一生的命運
火若消熄天若光 敢擱有人 會來相借問



應該不難發現,這歌的歌名用字一直變,在幾個都是官方的資料裡,就出現點煙,點菸不同用字,而我當初用的,則是點薰,那年代要學台語比現在辛苦很多,以前得找老師,得去上課,花不少錢買的參考書,現在一個免費app就能搞定。

比如說,選舉的時候,無論使用哪種語言的候選人都懂得用「相挺」這詞,我直覺「挺」是借用字,找了很多書,翻到有寫成「陣」字,「tīn」的音變成「thīn」很合理,把陣當動詞,我陣你,變成我跟你是「鬥陣」的,是一夥的,我是聽到歌才知道伍佰唱成「綴tuè」,意思差很多,還有「一暝有外長」變成「夜那這麼長」唱成「月那這麼長」,當時沒來先溝通,可惜了。

挺不管是挺、陣、伨,其實台語用字一直有很多討論,學者專家也花了很多時間精力,做了各種不同的訓詁考據,很多現在認為不對的,覺得不習慣的,多少得做點功課去了解,只是憑「這樣寫很怪」,「那樣寫看不懂」,「以前不是這樣」,那是因為你沒學所以不懂,語言文字是很深的學問,不要只用自己的想法去論斷,不然真的會很監介。


點薰(吳俊霖)


歌還是很好聽的,會被討論,是因為下面這首,有似曾相識的樂句,寫曲我不很懂,但其實我覺得,就算伍佰譜曲時有參考這歌,在各方面都沒有問題,以作詞人的觀點來說,「如果這都算抄襲」,那麼我剛剛那句話,是不是也抄襲了張學友的歌了?


Willow Weep For Me(Dexter Gordon)


寫得落落長,都好像跟歌的關係都不大,主要是回頭檢視自己寫的作品,還是有結論的:

*歌是詞跟曲的雙人舞,當歌詞意思寫太滿,音樂的空間就會被壓縮。
*年輕時寫的很多歌,都用力過猛,尤其先寫詞的時候,更需要留意。
*忽然發現,這詞我是用「燃燒香菸」來度量時間,是很酷的一件事。
*這句屌自爽一下:並查某人的溫馴較迷人,並冤仇人的笑容較可恨。
*抽了二十七年,香菸留給我的所有回憶中,這首歌算是最好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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